【启丽】致橡树（一）
一
于曼丽第一次见到张启山的时候，她十七岁，即将走向她生命的尽头。
如今已经过去了四个年头了。
接到佛爷回到长沙的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军营练兵。
这一批新兵是前两个月招进来的，这些日子佛爷不在，竟让她发现这一批新兵中混入了日本间谍。
这混进来的间谍汉语说得很好，甚至有一些川渝一带的口音，若不是训练时被她发现脚上的不同，绝对想不到竟会是日本人。
为了找到日本间谍在长沙城的接头人，她这段日子都没有打草惊蛇，甚至没有动用长沙驻军的人手，而是找张副官借了两个张家的亲兵监视，却始终没有发现异动。
副官派人告诉她佛爷回来，还带回了一位尹小姐，她借此发了一顿脾气，下令新兵今日停训。
长沙城谁不知道她于曼丽是靠着张大佛爷的裙带关系才成了驻军的教官，至于今天的这个小小的插曲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
反正她本就不冤枉。
她第一次见到尹新月，就是在这一天的傍晚。
新兵里混进来的日本间谍终于没忍住和自己的上线接了头，在接头人的住处，她搜到了用来联络的电台。
在佛爷官邸见到尹新月之前，她才刚刚审完那个上线，身上的血腥味都没有散干净。
尹小姐穿着浅色的西式连衣裙，时髦的卷发在脑后束起。
纯白色配尹小姐刚刚好，而她，已经多年未曾穿过浅色的衣衫了。
佛爷留她吃晚餐，布菜时她听到小葵称呼尹小姐为“夫人”。
佛爷和她都是军人习性，用餐很快，她随佛爷去书房的时候，尹小姐还在挑剔府上的厨子不够用心。
佛爷离开餐桌时说了句“尹小姐请慢用”，她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这么称呼了尹小姐。
她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愿顺着尹小姐的意思称呼她为夫人，虽然不应该，但她还是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佛爷并没有要她改口。
这段日子的公务，副官想来白日里已经向佛爷报告，她这里操练新兵的进度也没什么可汇报的，唯一的异常，也就是她今天刚刚抓到的日本间谍了。
她告辞离去的时候，佛爷捉住她的手腕说，今晚留下来。
她从来都无法拒绝他。
可是他们之间，也只能是这般不清不楚的关系了。
她并不会真的留在府上过夜，稍作整理之后便回了自己在军营中的住处。
暖水壶里的水已经凉了，她就着凉水服了药，上一次去拿药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瓶子里已经剩不下多少药丸，前几日休假的时候她又去了一回医馆，算算日子，到下一次休假的时候应该就能取药了。
最近长沙城不怎么太平，陆建勋趁着佛爷不在长沙城，四处安插人手，军中有她和副官在，动不了手脚，但是其他地方便不得而知了，这回去拿药，恐怕要比平日更加小心谨慎几分才行。
佛爷和陆建勋的政治博弈她无法插手，但至少她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佛爷为人攻讦的把柄。
尹小姐来的不是时候。
她的父母默许她近乎私奔地跟着佛爷回到长沙，说到底不过是希望佛爷看在鹿活草的这份恩情，能够护着尹小姐平安罢了，如今的华北，日本人虎视眈眈，恐怕不日便要步了东北三省的后尘了吧。
她固然希望佛爷能得良缘，但这位北平来的大小姐实在有些不知世事，若是早几年自然无妨，可是如今的局势下，这样的天真却是要命的。
明日，她该去和副官提一提，从军中挑几个可靠的暗中护着这位大小姐。
天气渐渐暖起来了，大约，离夏天不远了吧。
*时间设定有改动，于曼丽1933年初入狱，长沙鬼车为1937年，张启山从北平回到长沙在5月底（即正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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